洞山“散”記：只管打坐去

前言

聽到打坐倆字，其實我內心是拒絕的。雖然讀過先生的書，但對於實際打坐起修，既怕苦，又怕累，明知道是好東西，卻偷懶不去嘗試。只是嘴皮子耍耍。

但師父回復說「抓緊報名去」，師父的話怎麼能不聽？所以硬著頭皮報了。

後來看到報名資訊中有一項問到對洞山建設過程中有過什麼貢獻，記憶中沒有想起，心想這事在我來說應該就是「重在參與」。

報上名跟師父彙報，師父回復「靜候佳音吧」。嗯，事情就是這麼巧，也就在師父回復第二天收到延燈法師發來的郵件，並迅速加為微信好友，並加入洞山2017年禪修群，以便於隨時知道寺院關於此次活動的一些安排。

據說這算是洞山建設竣工之後的第一次有關於禪修（非正式）的活動。後來古道法師說，這還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禪修。

就這樣，既然成功通過報名，於是開始安排家中、單位上可以會遇到的各類情況，但所幸在臨動身前全部完成。

以下所述，均為當時每日的筆記。

 

2017.1.27.臘月三十，除夕

除夕早一點南昌火車站下車，住漢庭，洗澡、休息。

上午8時30分趕往南昌西站集合地點，陸陸續續有師兄們先後到達，沒有一個認識的。

中午12時出發，到洞山，登記住宿。

晚上6時前，古道師父在五觀堂（臨時茶室）介紹此次禪修的緣起、注意事項、如何用心等，可惜因為我去的晚，錯過前半部分。觀看了先生念誦《楞嚴經》有關觀音耳根圓通視頻、七支坐法講座。

隨後禪堂打坐。

接下來的幾天活動，晚飯都不再吃，只是喝杯熱水而已。

因為是新春佳節、年三十，當晚晚課只有一節，隨後古道法師慈悲，鐘樓對大家開放，允許大家各自去撞鐘祈福。

晚上向家人報平安休息。

夜宿山林，除了遠處山村傳來的幾聲鞭炮聲外，似乎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2017.1.28.農曆正月初一

4時30分打板起床，5時早晨第一坐，座中總是感覺到身體往後傾。到上午第二座時，因在禪修服中有些熱，加上身體後傾大，燥熱與後傾，相互感應，影響心理極不舒服。後身心互為「增上」，竟把雙腿由單盤松為散盤，甚至手結定印也無心思做到。

課後想其中原因，坐墊收拾好了，腿也脫掉襪子（在上次集中靜修中養成的習慣，感覺似乎雙腳在呼吸），慢慢排除，可能是禪修服太重，沒有整理好，向後的重力拉動身體後傾，然後再與外界熱力配合導致。

中午飯後，回宿舍途中，到大雄寶殿佛前懺悔，希望下午能夠調整好，以便能更好地體驗打坐。

下午調整了一下坐姿，感覺好了一些。但是又出現了昏沉，沒有抓到古道師父此前所說打坐的要點。

晚上第二節課，腿由單盤變散盤，這也是我最大的毛病，不肯下苦功夫，所以修行上很難有什麼進步。

自已所做一切善惡，尤其是不堪的事，卻在這個時候泛上來，與外界情景配合，而引發煩惱，造成身心不安。

 

2017.1.29.農曆正月初二

早第一節心如波浪洶湧，屁股墊子仍然沒有調整好，單盤腿痛，時間與心思全部用來照顧腿子。

第二節課索性散盤舒服了好多。

中間於大雄寶殿行香時，被打板的聲音嚇一跳，似有感悟，但又沒有。

上午第二節課，上課有手機鈴聲響動，似乎參加這樣的活動，這種情況總會有出現。古道師父借此開示，希望大家不忘初心，要記得自己為何報名而來。短短幾天，放下一切，通過打坐，能夠達到身心安寧。

課上可能有師兄飲食不調，或者氣機引發，打嗝聲音、換腿的聲音，引發內心的糾結，搞得有些焦頭爛額，成為我的痛處，一點風吹草動，就搞得自己心神不寧，這種不寧又引發身心各種狀態，腿也有點盤不住了。

上午上課前，古道法師帶大眾行香。

下午一上課，古道師父又開示，尤其是禪堂的一些規矩，不要影響到他人，腿能堅持就堅持，根據自己情況調整好坐姿，實在盤不住腿的，正襟危坐也可以。但一旦確定下來儘量不要動，能忍就忍一下，否則一痛就放，一痛就放，如何進步？而且在換腿子時還影響到別人。

我也調整了坐墊，繼續打坐，慢慢體會，自然也沒啥好說的，還是要放下心情，提起正念，別在腿子上糾纏。

晚上，索性散盤，嗯，感覺還好，再加上晚上香客的喧鬧沒有了，回歸到山林本有的寧靜安祥，心也隨之比原來靜了好多。

放參後，依然沒有參加茶敘，回宿舍碰巧看到歐陽哥在聊一些修行上的事，所以加入其中，靜靜聆聽。

歐陽哥說，打坐要先照顧好心靜，不要把古人的經驗硬往自己頭上靠，倒果為因，每個人身體情況不一樣，要從自己本身去慢慢體會。

2017.1.30.農曆正月初三

可能是昨晚睡到10時30分，有夢，夢得很累，因此休息不太好，早上上課時仍然散盤，不再糾結腿子，但卻犯了昏沉，幾次點頭又哈腰，尤其是第二節早課。

因此抓緊吃完早飯，紀錄好上面的話，然後躺床上休息。

上午全程散盤，所以腿不是問題，但如何用心又成為一種煩惱。期間，有聽自己呼吸、聽自己念咒等種種區別，昨晚所體會到的僅有的點滴喜悅蕩然無存。

中午開始看古道師父推薦的阿薑布拉姆，一位南傳佛教大師撰寫的《禪悅》一書。

下午有種很「奇怪」的體驗，按照原先曾經有過的一次經驗，聽呼吸過程中，好像一下子與這個世界所有聲音都隔開了，只聽到自己念咒的聲音，而這一次完全相反，而且是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突然體會到一下所有聲音在耳邊清晰起來，遠處香客的喧鬧，禪堂裏各種聲音，與我此前所「預想」得完全不一樣。這種不一樣，也造成了我突然不知所措。

下午第三節課昏沉。

晚上兩節課沒有調整呼吸，心裏默念准提咒，然後聽准提咒的聲音，心裏慢慢寧靜下來。

晚上下課後，逮到歐陽哥，問了下午的問題。歐陽哥說聽得清楚很正常，本來就應該聽得清楚啊，但是心又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明理很重要。不要給自己預想什麼結果，放鬆就好了。

十六特勝中一直強調這個「知」字，自己預設了一個情景，結果得到的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反而自亂了陣腳。

看了老師一些書，卻做不到學以致用，只用來耍了嘴皮子，絕知此事要用功，真是慚愧。

禪修要穿寬鬆衣服，因為在打坐過程中的一點點束縛，都會變成心理上的不舒服，這顆心就像麵粉團一樣，越滾越大，粘染出很多場景，影響到修行。

2017.1.31.農曆正月初四

沒有休息好，早晨昏沉中，突然聽到自己打了一聲呼，嚇死寶寶了，瞬間清醒異常，心裏感覺丟人得很，心想要不要乾咳兩下掩蓋，你看心理掩飾就出來了。

早飯回家路上，經過藏經閣的古大殿，古道師父正在掄著一根木棍除草，突然聯想到一個溫馨的畫面，古時候的祖師們，菜衣蔬食，簞食瓢羹，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遠離世俗，那種與世無爭的境界，在這四季常青、流水潺潺的世外桃源下生活，真是不悟道，也是神仙一般的福報生活了。

上午第二堂課，在開始時就已經知道姿勢有傾斜，卻貪圖剛開始時的寧淨，而沒有去調整，結果身體就如比薩斜塔一樣歪著坐了一堂，可想而知人如何能靜得下來。

中午回宿舍，算了下時間，原來是我記錯了。原來僅僅還有一天時間，活動就圓滿結束了。原來腿痛得兩股戰戰急欲先走，突然變成了一絲留戀。

唉，此心啊，真是電視劇的最好導演，導演各種劇情。

剛到寺院的時候，在年長的老師指引下，去先後看過老師的題字、夜合山、飛練、七仙橋等景觀，也去拜過縫渠橋、夜合山塔林。據說此塊地是蓮花地（偶爾旁聽得來），在群山懷抱中，一個小盆地，祖師擇此而居，曹洞宗由此發源傳遍天下。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仍然照舊繞大殿經行，一小孩子在父親的懷抱中迎面而來，我突然想起先生在講解准提咒的時候提到過的，持咒要時刻想著利益別人，看到老人要希望他健康，看到女性祝她生活幸福之類的開示。結果這幾天，我為什麼還要在心裏埋怨這麼多來來往往的香客。人人皆有向善之心，我打坐是向善，人家來拜佛又何嘗不是呢？而且這份誠心，比我的裝模作樣還要來得真實很多。

心念一轉，一會兒，又看到那個剛被父親抱著的小孩子有種似乎相識的感覺，沖我笑，見很多人在經行繞殿，呀呀學步的孩子，也在母親的陪護下繞大殿一周，臨走還跟我揮手。哈哈，這算是打坐中的一個小插曲吧。

晚上沒什麼可說的。茶敘時聽古道師父講到自己的一些經歷，真的，行走江湖能如師父有如此經歷者，真是不多見，再加上師父繪聲繪色的表述，時不時令人捧腹大笑。

嘴饞，吃了一塊餅乾，結果胃很不舒服，我躺在床上，感覺這塊餅乾就那麼完整得躺在我的胃裏，無法消化。

 

2017.2.1.農曆正月初五

昨晚有夢，很深很詳細。第一個夢說了句夢話把自己都驚醒，不知道吵到宿舍的小夥伴沒有。每個夢都代表了自己長久以來壓積在內心深處的貪嗔癡，一切如夢，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早晨、上午安穩渡過，當然心兵交戰那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先生講，能講勝自己才有資格作聖人，我的這只猴子也太調皮了點。

中午一起合影。

晚上算是個圓滿茶會。大家喊著古道師父又唱了那首紅過原唱的《寒山僧蹤》，隨後師父又吉他自彈自唱了弘一法師的《離別》，古道師父真是多才多藝，文武雙全。

最後大家合唱了老師的《聚散》，真的很感慨。

散場後，古道師父一手提簫，一手拿吉他，在微風細雨中，大唱著「夜客訪禪登巒峰，山間只一片霧朦朧，水月鏡花，心念浮動……」，在燈火闌珊下，走回自己的寮房。我想古道師父應該是想先生了，隨著洞山建設的完成，這第一期的禪修活動圓滿結束，也算是對老師交上了一份答卷。

在回鄉的火車上，想到這一幕，還是深有感觸，有些熱淚盈眶。

是啊，誰又不在想著先生呢？

結束語

總結此次打坐：

一是感謝師父催促我參加此次活動，雖然說不出什麼體會，但是卻由最初的抗拒變成一種留戀，出去過多次，這一次竟然是眼裏含淚的結束。

二是感謝古道師父、延燈法師等師父的厚愛，讓我這個沒有對洞山有種貢獻的人能夠參加此次活動。

三是及時對父母、家人、師長做了報備，還有同事主動替我值春節期間的班，才得以圓滿此行。

四是手機上繳，斷了與外界的聯繫，能夠全身心的投入，不論這次打坐於我是失敗的，還是成功的，都是一次寶貴的經驗積累。

五是止語。雖然沒有完全做到止語，但基本上沒有怎麼說過話，廟門也僅是因為要去湖邊小屋買書也出去過一次。雖然內心自己與自己打得不亦樂乎，但是與外界的止語，對於打坐還是非常有裨益的。這也是佛菩薩、祖師們的經驗。更別提在禪堂裏講話了。

六是最大的遺憾就是在報名成功後，沒有更好的做好此次打坐前的準備工作。

 

感恩諸佛菩薩的加持；

感謝歷代祖師的護佑；

感謝先生幾十年如一日，為眾生慧命嘔心瀝血，辛苦一生；

感謝先生的學生們不忘師恩，繼承傳燈。

最後感謝古道師父、延燈師父等師父們，感謝義工菩薩們。

感謝歐陽哥的開示；感謝陳照鳳大姐每天下午的易筋經教授；感謝每一位共同參與此事的同修們。

另：要走的時候，去拜過洞山良價禪師祖師塔，原來就在所住宿舍不到百米的地方。帶走兩瓶聰明泉的泉水，誰叫我笨呢，這病得好好治。

一笑。

 

整理過程中，幾次想擱筆刪除，因為通過整理更加發現了自己的一無是處。但是答應了朋友，所以起名叫「散」記，或者就是一篇遊記，它不是一篇體會，就是記敘了一個經過。也算是一份懺悔。

此心本自簡單，我卻作繭自縛。

草草成文，如此而已。

願法乳滴滴永續不滅，

願眾生回歸法性之流。

 

最後，從先生的《禪海蠡測》第二章「禪宗之宗旨」引用的同安察禪師二偈作為結尾：

 

《心印》

問君心印作何顏？

心印誰人敢授傳。

曆劫坦然無異色，

呼為心印早虛言。

須知本自靈空性，

將喻紅爐焰裏蓮。

莫道無心便是道，

無心猶隔一重關。

 

《祖意》

祖意如空不是空，

盡機爭墮有無功。

三賢尚未明斯旨，

十聖哪能達此宗。

透網金鱗猶滯水，

回塗石馬出紗籠。

殷勤為說西來意，

莫問西來及與東。

 

作者：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