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之胤 同門之尊—懷念我們的大師兄南懷瑾

92歲老嫗袁淑平 敬述

2012年的中秋節前夕,南懷瑾師兄在蘇州太湖大學堂安詳辭世,於中秋節月圓之際,在大學堂荼毗,圓滿了他一生的教化功德。我因年邁體衰,病魔纏身,沒能親自趕往大學堂送南師兄最後一程,心中常常覺得愧疚不已。

2014年的中秋節,南師兄的子孫及部分學生相聚成都文殊院,舉辦南師兄辭世兩周年的緬懷活動。活動結束後,南國熙夫婦、馬宏達夫婦、謝錦烊夫婦、歐陽哲、葉鹿城、趙海英及高紅梅等南師兄的親屬和學生,與宗性師父一起,光臨寒舍來探望我,我感到由衷的高興,也十分感動。我深知,他們是秉承南師兄與我爹爹的師生之情,和我與南師兄的兄妹情誼,這份法誼純潔而珍貴,我很感謝他們。

他們離開我家以後,牽動了我的心緒,回想起七十余年來與南師兄的法門情誼,真是感慨良多。南師兄與我爹爹的師生之誼,他一生都非常珍視,並且常常用他的實際行動來踐行中華民族尊師重道的美德和傳統,真有「法乳一滴恩,湧泉報到今」的君子風範。

每當我閉上雙眼,南師兄幾十年來的行範畫面,總會在我腦海中時時浮現……

1.師生天緣。1942年,我父親在灌縣靈巖閉關,我由曹仁剛大哥陪伴,與剛玉清姐姐外婆和我母親到靈巖去看望爹爹,我這缺少鍛煉的少女,走了幾十裏山路,早已莫可奈何了,我父親見我卻笑著說:「女兒難為這兩條腿了吧?」我心想爹爹真神奇,他什麽都知道了,外婆和媽媽卻微笑地看著我。我舉眼一望,爹爹身旁還站有一位翩翩青年,後來知道他就是父親剛收不久的弟子南懷瑾。說起他們師徒剛相遇,這是天緣。當我父親在靈巖閉關休息散步時,恰遇南先生在山上遊覽,二人互相攀談,異常開心,甚至無話不說,以至天天相約見面如好友一般,老少二人感情不斷增長,不知我父親用什麽妙舌終於讓南先生願意拜他為師,怎樣拜師,在《叢書》中有記載,我就不提了。回成都後,成立了維摩精舍,南先生住在我家一年有余,以大師兄的身份,輔佐我爹爹講經說法,後到峨眉山大坪、樂山五通橋閉關閱藏,並行走全國至於西藏,再講經說法遍及全國乃至海外,從此南師兄與師門遠隔大海,直到我父親去世後兩師徒都沒有再見到一面。

2.送巨款與師母,回饋師恩。1966年,我父親去世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南師兄探知此事派人萬裏來蓉,親自拜見我繼母陳雪倩夫人,送來經費為她養老,南師兄真像我父親親生之子。其間,南師兄還給了我一大筆錢,還要送給我妹妹袁季平和妹弟劉福雄,但他們二人未收受。他們說他們是父親的女兒、女婿,伺候父親是應該的。南師兄還派一位女弟子給我送了一箱子書——南師兄的著作,也有《維摩精舍叢書》,還有很多佛經,我們全家都很感謝南師兄。其實,南師兄當年在我們家住,我們並沒有給他很好的照顧,當時我們家裏並不富裕,頂多將就地過。但是在他修行有成、譽滿天下之時,卻始終不忘師恩,雖然我父親去世了,他卻將這份感恩之心用在了他恩師的家人身上,輾轉托人尋覓,最終找到後,雖不能親赴成都,卻不僅一次性給予資助,而且每逢春節或者有便人來成都,必然托人捎錢捎物或者書籍刊物。

3.修塔埋骨為報師恩。父親去世後,繼母把父親的骨灰送回潼南繼母的侄兒家去埋葬,師兄鄧嶽高、李自申等多次去取都不得還,後經宗性師父幫忙,從中斡旋才把骨灰取得,又經宗性師父協助,南師兄出資七十余萬召集不少工藝、匠師、工人等,為我父親在鹽亭鳳靈寺動土造塔,修七尺靈塔,埋我父親遺骨,使我家感恩銘德,無以復加。為了修這座靈塔,南師兄一直掛在心上。他專門安排其弟子、著名國際建築設計師登琨艷先生,到現場勘測設計靈塔。南師兄親自審定圖紙,親定塔形和尺寸,親自起草書寫了靈塔上的祭文。經常深夜來電話催問靈塔修建情況,並且不止一次地說,他的時日不多了,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盡快完成靈塔的修建。最後他以95歲高齡親自安排,親自過問,親自操心,終於如他所願而建成我父親的靈塔。父親的靈骨入塔之日,他又親派小兒子南國熙夫婦、秘書馬宏達先生、學生烏慈親女士及登琨艷先生代表他專赴四川鹽亭縣,與宗性師父、鄧嶽高師兄的兩個兒子夫婦和我的兒子媳婦一起參加了簡短的我父親遺骨安放儀式。從此南師兄才了卻了他晚年的重要心願。

4.收義子,施教育,再勉後人。師兄回國後,我兒子就更方便去看他了,交往多了,師兄越來越喜歡我兒子,並主動提出收我兒子為義子,這也是南師兄一生第一次收義子。聽說他在去臺灣前,在溫州老家一個好朋友的腹中之子,曾指認給他作義子,但是他從未蒙面,所以,我兒子就是他唯一的義子。當我得知南師兄收我兒子為義子時,我心裏非常高興,表面看是對我兒子的認可,實質上是對師門的看重和回報。無論是見面或是電話、書信聯系,隨時隨地都能感受到他對我父親的尊重,對父親的親人的恩惠,無論是送錢送物,還是財施法施,處處讓人體會出他對師門的報恩情深,甚至在傳我兒子心法後,他還戲稱:「你外公教我的,我還給你了哈!」

5.長兄如父,手足情深。南師兄是師門大師兄,因此,他非常關懷師兄弟妹,也要求嚴格,只要佛院有什麽盛典、法會,他都召集師兄弟等為習,我已記不得那些法會的名稱了,如通永師兄、嶽高、自申、誌堅師兄等外,加我和光岱師兄也召集了的,但因我和光岱師兄多病未去,南師兄也寫信批評了我,認為我是偷懶,不好好修行,所以後來,南師兄已回國,到了太湖大學堂,我就不辭萬裏之行,不辭乘飛機又坐汽車都去了,也算我悔了過吧,可惜2007年相見後就已成了我們師兄妹的最後一面了。

南師兄為人威嚴,兒女兄弟如有錯誤一定馬下臉來嚴格地批評,決不輕饒,對我這個小師妹也如此。只要他一沈臉,我就垂淚,但我知道他是對我們好,我也就心平氣和地接受意見了。

南師兄雖然辭世兩年多了,遺憾的是再也不能同他書信往來和通電話,但他對我們家人數十年的關照,不僅是物質上的,還是佛法上的提攜,都帶給了我們無限的歡喜和快樂。總的看來,師生之道,即父子情,同門之道,兄弟也比肩,人之大倫焉。南師兄雖然從來不承認自己有弟子和學生,但是崇拜追隨他的人卻不計其數,其中不少有緣隨侍左右的弟子學生更少,此乃我師兄之善緣和福報啊!以我92歲老嫗之淺見,南門師兄弟們或者「南粉」們亦應以發揚南師精神為己任,更應稟承希望如此的師生情,同門情,能如我懷瑾師兄一樣,那麽人倫也就正了。人倫正、天地和,萬事興了。 (文殊院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