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傳的西藏佛教

一、佛教的復興

復興之前

上章末節說到朗達磨王遇刺後的西藏,即陷入黑暗時代,約百年之久。又根據黃奮生的《邊疆政教之研究》七五頁說:「朗達磨被刺殺後,反佛派大臣立其嫡子母堅(相傳系大妃購買之貧兒),奉佛派大臣立其庶子朗德月松(光護),因此兩黨相攻,造成西藏的大亂,政權分裂,豪酋蜂起,占山築塞以自雄,一塞保衛諸村,諸村供養此塞。酋長死後有時其妻女執政,故藏人有『塞在山上田在平原』之諺。直至唐末五代初葉七、八十年間,在政治上回復了松贊剛布以前的部落分立狀態,在宗教上呈現了委靡不振的現象……到了宋朝初年,佛教又漸漸復興起來。」

佛教怎會漸漸復興的呢?這還是要說到朗達磨王滅佛之時,當時在拉薩西南巴丘帕裏(Dpal-chu-bo-ri)的山間,有拉普薩(Rab-gsal)、月格琴(Gyo dge-hbyuṅ)、瑪爾釋迦摩尼(Smar śākya-muni)三人,正在修定之中,忽見山中有僧人行獵,驚問之下,始知惡王滅佛,逼迫僧人成為獵戶,於是收拾起經律書論,逃出西藏,先到霍爾(Hor 土耳其)國傳布佛教,奈何以種族及言語之隔閡,所以又留於安多(Amdo青海省貴德縣附近)之南部。據章嘉《西藏佛教略史》所說,這三人是:「逃赴青康一帶,瑪隆朵吉劄、然瓊南宗、及點迪解等地,修行之時,有見硫火光熾者,因生正信,從其剃度出家,名為善明,後心智漸開,鹹稱謂思明雲。」

當這位思明(Dgoṅs-pa-rab-gsal)要受比丘戒時,因為依照律制,中國(佛法盛行區)須二十比丘為戒師,邊地也不得少過五位比丘為戒師,現在他們只有三比丘,所以又請了兩位漢僧:開聞(Ke-Veṅ)、及聞(Gyi-Veṅ)。以五人僧為思明授了具足戒。從此之後,出家者漸眾,例如仲智幢、步覺幢等西康人士;又有龍祖及戒慧等「衛」「藏」地方的人士十人,赴西康出家,然後各各回到西藏,分化一方,重建寺院,傳布佛教,各自皆有好多弟子,自成一家及至數家。這是朗達磨破佛之後,佛教由青海和西康等地反哺西藏的情形,當時雖無傑出的大師,僧眾日多,僧命不絕,卻為復興的機運做了鋪路的工作。唯其此時的佛教,「秉持密法,雜入神道,利弊參雜,未雲善也。」(《西藏佛學原論》二七頁)

密教的復興

西藏佛教的復興,先是密教(Esoteric Buddhism)其次是顯乘的復興。密乘的第一位學者是林親桑坡(Rin-chen-bzan-po),他生於西藏西部的阿裏地方,正當智光王讓位出家之世(西元十一世紀末即位),王因慨於當時咒術師的墮落、耽於淫樂為佛法,所以熱忱興學,希望改革,故遣林親桑坡等二十一人,留學印度,因系步行而往,學者大半病廢中道,林親桑坡至印度,從那露波(Naropa)、蓮花護、勝友等七十人學,故於教法義海,悉通極詣,尤精怛特羅乘各部,當他歸藏之時,請回印度學者息羅達卡羅梵孟(Śraddhākaravarman)、巴迪摩卡羅笈多(Padmākaragupta)、佛陀息利辛多(Buddhaśrīśānta)、佛陀波羅(佛護Buddhapāla)、鳩摩羅笈多(Kamalagupta)等人,攜歸論部及四部怛特羅,尤其是多種的瑜伽部怛特羅,例如《一切如來金剛三業最上秘密大教王經》等的譯出,同時又將過去譯出的怛特羅部分,重加校訂。

密乘中從前未曾譯出的典籍,此時也補譯很多。例如《吉祥上樂本續王略要》、《現說無上本續》、《瑜伽大教王經》、《吉祥月密明點大本續王》、《一切如來真實攝大乘現證三昧大教王經》、《青衣金剛手調伏三界本續》、《最上根本大樂金剛不空三昧大教王經》等等。是以密乘的復興,一時稱盛。

密乘的內容

密典翻譯完成之後,西藏佛教便分出顯密二門,自從寂護以來,西藏僧眾以戒律為規範,奉行的教義則以中觀為主的顯乘,現在由於密乘諸經的譯出,故形成為二門。顯乘為應化身釋迦牟尼佛所說,共備聲聞、獨覺、菩薩之三乘。密乘則有作密(Bya-rgyud)、修密(Spod-rgyud)、瑜伽密(Rnal-ḥbyor-rgyud)、無上瑜伽密(Rnal-ḥyor-bla-na-med-rgyud) 之四部。作密是報身金剛薩埵所說,修密及瑜伽密為報身大日如來所說,無上瑜伽密是法身普賢(Samantabhadra)所說。

作密的範圍是說的真言讀誦、供養儀式、結印法、護摩儀軌以及灌頂儀則。即是《藥師琉璃光七佛本願功德經》、《大寶廣博樓閣善住秘密陀羅尼經》、《佛母大孔雀明王經》、《普遍光明清凈熾盛如意寶印心無能勝大光明王大隨求陀羅尼經》、《護命法門神咒經》等所說的法門。

修密的範圍是說三昧及灌頂之儀則,此為以《大日經》為始的密部諸經所說。

瑜伽密分為如來、金剛、寶生、蓮花、羯磨之五部,說各種曼荼羅及印契。又分方便及智慧二種,方便是指《最上根本大樂金剛不空三昧大教王經》等,智慧則指《般若理趣經》等的經軌。

無上瑜伽密的主要思想是在「大樂」,也就是舍棄戒律,以飲酒、食肉、行淫等為成就最上佛道的行持。其分父密、母密、無二密等三種。其中的父密,是指《一切如來金剛三業最上秘密大教王經》、《青衣金剛手大暴惡藥叉金剛焰本續》、《無二平等最上瑜伽大教王經》等諸典所說。母密是指《大悲空智金剛大教王儀軌經》,以及《空行母》等的儀軌所說。無二密是指《吉祥時輪本續王》等所說。其中多數是由林親桑坡等請回而為新譯,特別是時輪金剛的教義,乃為印度密乘的最後產物,亦為密乘的最上法門,乃系秘密究竟之奧義。

為了這次譯出的密典,與前傳蓮華生大師以來所譯者,頗多不同,頗多增益,所以稱為新派密乘,以前的則稱為古派密乘。又合此新古二派,總稱之為寧瑪派,或稱大究竟派(Rdsogs-chen-pa)。但是,後傳佛教復興的偉業,猶待阿底峽大師的入藏而達於極峰。

阿底峽大師入藏

我們說過,朗達磨王的庶子光護王是信佛教的,光護的孫子日怙王,逃往阿裏地方,依然信奉佛教,日怙王的孫子便是祥秋月(智光王)。阿底峽也是由於智光王及其王嗣菩提光的延請而到西藏。

據章嘉的《西藏佛教略史》說:智光王當時統兵征剿葛地之叛變,不幸兵敗而為賊兵俘獲,賊兵反佛,所以給智光王兩個條件,即是若非放棄佛教的信仰,便將等其身重的黃金去贖身,要他任選其一。智光王護持佛法猶恐不及,豈能反而放棄信仰,所以他的諸王子即籌贖金相贖,但是,智光王卻決定要走第三條路,他對諸子訓勉說:「我已年邁,黃金留作赴印聘師禮貲。」言畢而逝。繼為阿裏之王的,是菩提光,他以為欲使藏土佛教去除垢穢和邪暗,必得聘請如日光明、精通五明的大師入藏;久聞吉祥燃燈智(阿底峽),名滿中天竺,遂遣黑肥譯師,賫黃金及無數財物前去敦聘,到了迦摩羅師利(蓮華吉祥)地方,由印度的大德精進師子引見阿底峽大師,詳陳藏土佛教的實況、昔時的盛衰,以及現時的殘缺,並謂除了阿底峽大師之外,余人甚難有所饒益。如此敦勸再三,大師終於勉受其請。

阿底峽大師的年代,各說不一,有謂是宋太宗太平興國八年至宋仁宗至和二年(西元九八三年─一○五五年,竺松單傳的《西藏佛教》),有說是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至宋仁宗皇佑四年(西元九八○年─一○五二年,金山正好的《東亞佛教史》二六七頁)。有說他入藏的年代是中國宋仁宗皇佑二年(西元一○五○年,黃奮生的《邊疆政教之研究》七六頁),一說他入藏是宋仁宗景佑四年(西元一○三七年,《西藏佛學原論》二七頁),一說阿底峽於印度超巖寺受請入藏,是在宋仁宗天聖四年(西元一○二六年,望月氏《佛教大辭典》三六一五頁下),又說是宋仁宗寶元元年(西元一○三八年,陳天鷗的《喇嘛教史略》二一頁),又說是宋仁宗慶歷元年(西元一○四一年,日人楠基道抄譯的《西藏佛教》五頁)。此真可謂眾說紛紜了!

但是,根據傳說,阿底峽入藏時,已屆六十高齡(《喇嘛教史略》二一頁)他在藏土為時十七年(《西藏佛教略史》)。這樣看來,他的世壽是七十七歲,比前面所舉兩說的均為七十二歲,僅多了五歲,推算他的寂年減去十七,應該是宋仁宗寶元元年(西元一○三八年)或宋仁宗景佑二年(西元一○三五年)入藏。這與《西藏佛學原論》及《喇嘛教史略》所載,正相近合。

阿底峽的教化

阿底峽和他的弟子勃隆斯頓(Bromston)自印度先到阿裏駐錫三年,次到泥塘(Sñi-than),又至衛藏,最後寂於拉薩附近的泥塘。因藏人以為他是宋仁宗天聖五年(西元一○二七年)到達拉薩,西藏即以那年為藏土的紀元元年。

當他巡化藏土各地之時,德行所感,上下皈依,挽救頹風,樹立新範,西藏佛教的面目,一時為之煥然一變。其間復事翻譯,並且著述。大譯師林親桑坡,亦嘗從其受學,特別是根基於阿難陀迦佛(Ānandagarbha)的說明,為瑜伽怛特羅做了整理與補註。受其正法灌頂的弟子極多,衛、藏、康諸地學者,紛紛來集,親近修學,最著名的弟子則有庫頓(Khu-ton śesrab brtson-ḥgrub)、諾庫(Rṅogblo-ldan śes-rab)、冬頓(Ḥdrom-ston)諸人。

阿底峽大師著有《菩提道燈論》(Bodhipatha-pradīpa)、《行集燈》、《入二諦論》、《中觀優婆提舍》、《十不善業道經》、《無垢寶書翰》等,現存於《西藏大藏經》中的有三十多種;其中以《菩提道燈論》為其代表作,抉擇顯密之大要,辨別邪正的界線,努力宣揚顯密貫通及觀行並重的大乘佛法。後來宗喀巴大師的宗教改革,其主要思想亦受阿底峽的理論啟導。西藏所傳密典,以及中觀派的論籍,亦因阿底峽的入藏而完成譯事,並且臻於美備。所以,阿底峽是西藏佛教史上的一大重要人物。印度佛教之輸入西藏,到阿底峽時代始竟全功。他對藏土佛教的貢獻之大,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此之後,印度佛教日趨衰亡,藏土則繼此余緒而隆盛一時。故在阿底峽以後的西藏佛教,即由輸入階段進步到自行發展的境域,因而出現了好多派別,此乃發展時期的必然現象。

譯業的隆盛

阿底峽大師入藏以後的翻譯事業,和他有直接或間接關系的,可謂盛極一時。
林親桑坡的助手息羅婆(Grags-ḥbyor śes-rab)譯出《金剛亥母法》、《喜金剛》以及因明等書。
喜白霍特(Shi-ba ḥod)譯出阿難陀迦羅波作的《吉祥本初廣釋》,寂護作的《真理要集》等書。
深第耆那克爾第(Smṛtijñānakīrti),經尼泊爾至西康,建立《俱舍論》學系,並譯出其自著的《四座譯》等書。
來自迦濕彌羅的耆那息利(Jñanásri),譯出《金剛頂怛特羅》,以及法稱造的《量決擇》等書。
為《量決擇》造註的康迪羅羅呼羅(Candrarāhula)和勃尚婆(Tiṅ-ṅe hđsiṅ bzan-po)譯出了陳那的《集量論》等書。
奉藏王之命留學於迦濕彌羅的羅堂息羅婆(Blo-ldan śes-rab)等諸人,譯出因明等書。
無著的《大乘莊嚴經論》,寂天的《菩提行經》,在此期間流布藏土。相傳為龍樹系統的《密集》、《喜金剛》、《金剛荼迦》、《四吉祥座》、《大神變母》、《呼金剛》等密部密法之書,以及《時輪藏成就法》等,均於此時譯成。
此時又有一位西藏的大翻譯家馬爾巴(Mar-pa lo-tshā-wa西元一○一一─一○九六年),他家住在西藏南部靠近不丹的羅布(Lhobu)地方,他曾三度遊學印度,嘗為那露波、摩的利巴陀(Maitrīpāda)、桑的鈸陀羅(Śān-tibhadra)、菲姆町(Phamthiṅ)等諸大密師的弟子,學得《密集》、《喜金剛》、《大神變母》、《四吉祥座》等無上瑜伽部的密法。據《密勒日巴尊者傳》中說,馬爾巴為去印度求法,將他的家產全部賣光,回來時帶了很多的經書;他的師承雖多,卻特別敬崇那露波,他說:「至尊那露波,十二大苦行,十二小苦行,大小種種二十四種苦行,他都忍受了。我自己也是不顧生命、不惜財產地來奉侍那露波上師。」可是他又說:「當我從印度把不可思議的三藏秘密、四乘心要、殊勝的囗訣帶回西藏的時候,前來歡迎我的連一個老鼠都沒有。」當他在西藏成名之後,到了晚年來臨時,為了求一個「奪舍」法,又去了一次印度,拜見了那露波。這種為法忘身的精神,真是感人之極。
此外尚有很多譯師譯出了中觀、因明和密乘的典籍。

二、阿底峽的佛學思想

西藏佛學

西藏的佛學思想,由於時間的遞演,傳譯的師承學派,均有不同。例如最初的寂護與蓮華戒等所傳,乃系清辨系的中觀思想;其次的勝友等人所傳,則為瑜伽學系的思想;現在我們要說的阿底峽,他傳的乃是寂天和會了中觀及瑜伽的兩派之說,加上超巖寺的貫通了顯密二乘的思想。

以上三流,當其在西藏移譯宣揚之際,固莫不各自成理而允為究竟,然於時過境遷之後,能夠不為時間所淘汰的,且對西藏後世有深遠影響的,那就唯有阿底峽一家而已。後來宗喀巴的思想淵源,固然植根於阿底峽,即使其他各派的顯密之學,亦多少與阿底峽思想關涉。所以,推論西藏佛學中的主要思想,求其足以綱維全局的,當以阿底峽為始。

阿底峽的著述,譯存於西藏的,不下三十多種。其中有專說「觀」的,如《入二諦論》;有專說「行」的,如《攝菩薩行燈論》等;至於兼說觀行、圓備無余的,則推《菩提道燈論》,有譯作《炬論》(如大勇譯的《菩提道次第略論》等所引),此書尚未有漢譯。編著者不諳藏文,所以本節的資料,將以《西藏佛學原論》五七至六二頁的介紹,為主要的參考。

《菩提道燈論》之作,是在阿底峽入藏之後,因弟子菩提光之請而成,全文凡七十頌,頌文不易解,故又自作《菩提道燈論詳釋》,這部釋論,除了詳釋本頌的文義之外,更多敘出佛學的思想源流。如述小乘十八部,內敘一異之說,為他籍所未見;又說中觀的傳承著述,內敘《中論》的八註二疏,亦與常說略異。現在,就來根據這部論典,介紹阿底峽的佛學思想。

三士道的次第

《菩提道燈論》的大意,是說佛法的修行,由各人(士夫)的機宜不等而分等次,發大心者為大乘,僅發出離心者為小乘。所以,同樣是修布施及戒、定、慧等,結果卻各有不同。然而,人的根機勝劣,是由修習而成,非由無始以來即已有了不可改變的種性所致。
至於修習的進程,也是循著次第前進,不可超越躐等,否則便不能生起無上的功德。所以,本書開端的第二至第五頌,便是闡明三士的行相及其次第。所謂三士的行相次第,即是對於眾生根機的判別,以為士夫(眾生,主要是人)之向善,可分三等:
(一)有的在生死流轉之中,不以為苦,反以為樂,並且以希求自利為目的者,稱為下士。
(二)有的雖然厭棄生死流轉,並且遠離罪業,但其仍局於自利之心者,稱為中士。
(三)有的既為斷盡自受之苦,並能兼濟他人而誓願遍斷一切有情眾生之苦者,稱為上士。

以上的下士是凡夫行,中士是二乘行,唯有上士為菩薩性,堪任大乘。可是,凡夫的善業,二乘人絕不遺棄;二乘人的出離行,在菩薩性的大乘者,也必包容無遺。後後勝於前前,而又前前攝入於後後之中,這就是修行的次第。

所以,說到大乘菩薩行的正軌,也就是上士發心的法門,是基於出離心而發廣大菩提心的。因其若是專求現世的衣食名利和恭敬,尚且不能進入佛子之列,何況欲求出世之法;既不能厭離三有(欲、色、無色)的有漏界之患,一定不能發起出離三有之心;既不能成為趨向出世,豈能成為菩薩?又假如不是菩薩,不能真實犧牲自己的一切安樂而為饒益一切有情眾生者,任憑他修何種善法,都不是成佛的資糧,也不是菩薩的正行。

阿底峽將菩薩的正行,分顯密二門:以顯教的般若乘為其因,以密教的無上瑜伽乘為其果,因果之間則以發菩提心來連貫通透。其間的階次,先是顯密共行,以三皈三學為基礎。由戒得定,由定發生通慧而得以產生利他之行;然後智慧與方便雙運,也就是發大勇猛心,推展自他兼濟而重於利他的指導及行動的菩薩正行。由於悲智雙運,來積集福慧的資糧,再加上密乘的不共修行,便可速疾圓滿而證等正覺,是為菩薩行的圓滿究竟。

三皈的要義

阿底峽以三皈是進入解脫大城的要門,是發菩提心的所依。根據「普賢行願」所說,應對三寶供養財物,乃至成佛登菩提座,皆當以不退轉心七行供養;並且以決然之心三度皈命三寶而成其皈依。

依此三皈為根本,對諸有情眾生,發起大悲之心,審視考察在生死流轉中的各類眾生,他們所造的苦因為何?所受的苦果又為何?了解之後,再施予方便救拔,使他們解脫生死之苦,並使他們也能發起「無倒」的菩提之心。

阿底峽又說,發心的體相方便,古來諸師,多有異論,他是遵從龍樹及無著的二家所言,以一發心貫徹始終。或有將此發心分判為「因、果、道」三個階層的;或有將此發心分判為「願」及「入」兩個層次的。總之,一切的精進與廣學,不外乎充實增長這個發起的菩提心而已。

三皈既是如此的重要,所以,在《太虛大師全書》第三十一冊《文叢》一三七八頁,載有一篇關於阿底峽說三皈的短文:有一次班禪喇嘛告訴戴季陶居士說,阿底峽祖師由印度入西藏後,周遊全藏,處處講說,閱三、四十年(誇大了);所講說的,唯是皈依三寶。後來有一處,到會聽法的人都是緇素高德,阿底峽所講的,仍只是皈依三寶。座中即有很多人感到沒有興味,所以站起來請求大師:「我們聽上師說皈依三寶之義好多次了,我們均已知道,祈求另示甚深法要。」阿底峽的答復是:「我是從印度來的佛弟子,只知皈依佛法僧,故亦唯說皈依佛法僧,不知除佛法僧外更有佛法;你們西藏若於佛法僧外更有深玄要妙,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這則傳說,頗類於白居易向鳥窠禪師問法,僅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兩句平常話的公案。一般人好高騖遠而不切實際,殊不知要是三皈不落實,一切的深玄要妙,均無用處。因為皈依三寶的作用,是在確立堅定不移的信心和敬意,若不先有敬信,那能談上修行。

太虛大師據此而推定西藏的喇嘛教,皈依上師,亦不過是由上師而得皈依三寶,並不如一般學藏密者謂有四皈依,除三皈三寶之外,尚有皈依上師。實則,西藏確有四皈依,詳見本書第六章第一節之介紹。

三學的要義

三學即是三無漏學,又稱為三增上學,現在逐一介紹如次:
(一)增上戒學:阿底峽以為,聲聞七眾律儀應與菩薩律儀並行,唯有經常具足七眾波羅提木叉(別解脫戒)的人,乃可獲受菩薩律儀。於聲聞七眾之中,依佛所說,以清凈梵行的比丘為最殊勝。這是說小乘戒以比丘最高,要受菩薩戒,又得首先受持聲聞的七眾戒。由這聲聞戒為基礎,再遵從無著(漢譯謂彌勒造)《瑜伽師地論》的〈菩薩地戒品〉所說的儀軌,正受菩薩戒。若無著的菩薩學處,仍有未盡之處,則參用寂天的《大乘集菩薩學論》(漢文有宋代法護等的譯本,但謂法稱所造)。
(二)增上心學:此又稱為增上定學,由戒生定,定的產生則有好多支分,如若壞失支分而修習禪定,便是徒勞無功。所謂支分,詳見於覺賢的《禪定資糧品》所舉,共有九分,但是修習禪定的方便,尚不在其中。所謂九分,便是:1.應離魔業,2.以聞為導,3.遣除戲論,4.不貪廣說,5.於相作意,6.念定功德,7.勤行對治,8.和會止觀,9.住食諳知方便。具備了此九個條件之後,至於如何善巧方便地實際修定,均有待於師授,因其已非文字所能盡述。
(三)增上慧學:定是一種「止」的工夫,但是,若僅修止,仍不足以此斷除業惑異熟法等之障,故尚須加上「觀」的工夫,那就是般若及瑜伽所說的慧學。然而,僅有智慧尚不能達於究竟,必須加上「方便」始成,如果智慧與方便相離,不唯不得究竟,倒能成其系縛。什麽是方便?什麽是智慧?古來也有異說,阿底峽是依據覺賢的解見,把六波羅蜜分作二門:1.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屬於方便;2.般若屬於智慧。以方便為增上而修智慧,趣證菩提,即無障礙。可知,此一慧的內容,即是修行六波羅蜜。

如何修慧與修密

智慧的目的,是在悟入五蘊、十二處、十八界等的無生空性。要想入此諸法無生的性空之智,可由二門:一由理成,二由教證。所謂由理而成,可有四個因明論式:
(一)「四邊遮遣生法」論式:所謂「有則不復生,無則如空華,並則有俱失,故亦不得生。」
(二)「金剛句」論式:所謂「物不從自生,不從他及俱,亦非無因故,由自體無性。」此為龍樹所說。
(三)「離一多」論式:所謂「於一切諸法,依一多分別,體性不可得,故無性決定。」此為寂天所說。
(四)「緣生」論式:所謂「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諸法性空,是緣生故」。此在龍樹的《中論》及《七十空性論》等,都有說到。

這些論式,均為已得悉地(成就)者所立的宗義,因為明白了一切法的自性不可得,故能修習無我觀,這種修習便是智慧。一切法均依分別而起,均以分別為自性,現在所說的這個智慧,乃是依無分別而修成;諸法因緣生,自性不可得,所以是無分別的。既依無分別而修,所以能夠斷離一切執著,達於最勝的涅盤境界。

以上僅就道理而論成無生之義。至於佛說的經咒之中,開示此一無生空智的地方,那也很多,依佛教說而成此義,便是由教而證了。
依照戒、定、慧三增上學,次第修行,便可漸次獲得暖、頂、忍等加行位,以至升到極喜地,乃至不久可成無上菩提。由此可見,阿底峽告訴我們的成佛之道,並不復雜,也不困難。

當然,以上是就顯密共通的修行法而說。如要更進一層,起修密乘不共之行,阿底峽以為,那就可以速疾圓滿。由顯入密,不必另外發心,只要從一切共同的陀羅尼儀軌(息災、增益、降伏、呼召等八種)開始修起,進而一直修到無上瑜伽等的本續(即是怛特羅,是泛指密乘的經典),借著各種真言的神力可得寶瓶、寶劍、隱身、如意樹等八大悉地,便能疾備資糧,即登正覺,此即密乘倡導的即身成佛之說。然而,密乘欲求速疾圓滿、即身成佛的大法,若非由阿阇梨灌頂加持,縱然學會其修行的密法,還是不得受用。故在求法之人,應竭盡財物供養金剛上師(阿阇梨),獲得上師欣悅之後,才得蒙受灌頂,一受灌頂,即可罪業清凈,堪任悉地了。至於密法如何修行,也像修定一樣,應向阿阇梨親承教授,乃非文字所能詳述。

阿底峽的思想淵源

阿底峽的佛學思想,大抵已如上述,至於他的學承系統,是出於金洲及覺賢兩位大師,此在他《菩提道燈論》第六頌及《菩提道燈論詳釋》中已有說明:
「金洲之學,傳自慈氏、無著。
覺賢之學,傳自文殊、寂天;寂天傳自龍樹、提婆、清辨、月稱。」
這樣看來,阿底峽是兼帶傳承了龍樹及無著的兩家之學。我們知道,龍樹、無著的思想,在印度流傳之初,乃是一脈相承的,到了清辨,始建中觀旗幟以與瑜伽對抗,門戶相峙,久久不已,後起學者發覺兩派各有偏重,所以抉擇取舍,而有阿底峽這麽一位代表人物出現,其實,上章已經說到,寂天也非中觀子孫,乃是兩家之外的別出一流了。若就阿底峽的立論而言,寧屬於中觀系下,所以他釋三增上學中的心增上學,是采覺賢的《禪定資糧品》;於慧增上學,也獨宗諸法無生性空之說,他所舉的四個論式,亦大多出於中觀家言。在他的《菩提道燈論詳釋》中更引據古德著書,以為無著但解佛教之異門。可征他的宗旨偏於中觀,僅將中觀系中不詳備的地方,檢取唯識學系的東西,以資補苴,例如他釋大乘發心及增上戒學,皆取無著所傳之書,因為中觀諸籍,對這方面的內容比較貧乏。

再說阿底峽對密乘次第的看法,他是根據《智慧金剛普集本續》的分判,將密典分作七類:
(一)作密:是指一切陀羅尼明王儀軌等的行法。
(二)修密:是指《大日經》、《金剛手灌頂》等所示行法。
(三)證密:是指《救度母出現三昧耶安立》等所示行法。
(四)兩俱密:是指《幻化網》等所示行法。
(五)瑜伽密:是指《攝真實性三世勝現證王》等所示行法。
(六)大瑜伽密:是指《密集》、《明點》、《黑赤地獄主》等所示行法。
(七)無上瑜伽密:是指《上樂》、《虛空等量》、《金剛空行》、《金剛四座》、《大幻化母》等所示行法。
在此第七類的無上瑜伽之中,尚未出現「時輪」(Kālaaakra),可知阿底峽的密乘思想,仍是印度超巖寺初期的宗風,後來則以時輪金剛為最上行法。

由阿底峽入藏而開甘丹派,由甘丹派又分出了許多派,共計有七系二十一派,此便是下節的主題。

三、西藏佛教的宗派

甘丹派

在朗達磨王滅佛前後,西藏佛教尚未分派,自阿底峽到了西藏,始有派別出現,此在寂護與蓮華生入藏之後,約三百年了。前節所稱共有七系二十一派,也就是七個大派之中又有分出的支派,所謂七系,除了阿底峽以前所傳的總稱之為「寧瑪派」之外,其余六大系,均與阿底峽有關系。現在先將派系關系,列一略表如下:
  (一)寧瑪派──又分五派
  (二)甘丹派─┬─────────────格魯派
          ├(三)迦爾居派──又分九派 ┌┘
          ├(四)希解派       ┌┘
          └(五)薩迦派┐      │
                 └─(六)爵南派
阿底峽在西藏的工作,乃有感於當時佛學界思想的混亂,所以希望依據印度通行的學說,給西藏佛教來一次統一。故其對於西藏佛教的改革,也不過是以純粹的印度新思想,來更換藏中神道混雜的思想而已。

當阿底峽的學說,由其高弟冬頓(西元一○○四—一○六四年)繼起弘揚,針對舊傳密法的專尚咒術者,別立宗義,稱為甘丹(Bkaḥ-gdam-pa),甘是聖教,丹是教誡,合稱即為「一切聖教皆資教誡」。他判三士教攝一切法,又奉釋迦、觀音、救度母、不動明王之四尊;修習《菩薩地》、《經莊嚴》、《集菩薩學》、《入菩薩行》、《本生鬘》、《法句集》之六論;以及作、修、瑜伽、無上瑜伽的次第四密。他以《上樂》、《密集》為最極致。他的思想,組織精嚴,昔無其匹。由此有甘丹派而開了藏土佛教分派的先河。

寧瑪派

寧瑪派(Rñiṅ-ma-pa)又稱為古舊派或大究竟派,這是由古派前傳蓮華生以來的密乘,加上後傳密乘新派,合而為一的通稱;這是密教與棒教混合的佛教,所以不重戒律,專持密咒,以無上瑜伽為其究竟;不如阿底峽以後的密乘那樣重視顯教,故其崇拜法身佛普賢。此宗的修學次第,分有九乘;又分顯密二類;再分應身(梵文Nirmāṇa-kāya,西藏文sprul-paḥi sku)、報身(梵文Saṃbhoga-kāya,西藏文Ioṅs-pyod-rdsogs-paḥi-sku)、法身(梵文Dharma-kāya,西藏文Choskyi sku)的三佛所說;密乘之中也分外道密與內道密。現在列表說明如下:
                 ┌聲聞────┐
顯乘──────應身佛釋迦牟尼所說┼緣覺────┤
                  └菩薩────┤
                  ┌作密────┤
   ┌外道密──報身佛金剛薩埵  │      │
   │        大日如來所說┼修密────┼九乘
密乘┤              └瑜伽密───┤
   │              ┌大瑜伽密──┤
   └內道密──法身佛普賢所說──┼無比瑜伽密─┤
                  └無上瑜伽密─┘
此派以為顯教三乘是人人皆可領受的,密教的外道三乘須由受了秘密灌頂的人修行,內道三乘更須經過上師授了各部大灌頂的人始可修行。此派行持從俗,不守律儀,以為觀念修法,即自然顯現凈智,契現空理而得解脫。

此派之下的支派,較著者有:拉尊派(Lhlatsün-pa)、噶爾托派(Kartok-pa)、那達派(Na-dak-pa)、敏珠林派(Mindollin-pa)、多吉劄派(Dorje-tak-pa)等。此類支派名稱,系以各派的創始人或其代表性的寺院之名為名,例如拉尊派、噶爾托派皆取創始人之名,敏珠林派、多吉劄派則取寺院之名。

迦舉派

迦舉派(Bkaḥ-brgyud-pa又稱迦爾居派、噶舉派)的創始人是馬爾巴,他曾三遊印度,師事阿底峽,也是最後受密乘之學於超巖寺那露波之門的人,得承金剛薩埵、娑羅訶、龍樹以來的密乘直傳,如此創行一派,故名迦爾居,意為「教敕傳承」。他精習瑜伽密的「密集」,和無上瑜伽密中「喜金剛法」、「四吉祥座法」、「大神變母法」,尤其對空智解脫合一的「大手印法」(Mahāmudrā),最能洞其奧蘊。馬爾巴是一位大譯師、大成就者,但他不是比丘,他有妻有子,現處居家而常修梵行。所以由他傳出的弟子,多半也是在家人,他的嫡傳高弟是密勒日巴(Mi-la-ras-pa)。

密勒日巴(西元一○三八—一一二二年,一說是西元一○五二—一一三五年)的事跡,由於一位「西藏瘋行者」為他寫了一部非常優美的傳記,而使他永垂不朽,並已譯成了世界好多國家的文字。漢譯部分也由張澄基教授譯出,現已被收入《中華大典》之中。據張氏漢譯本《密勒日巴尊者傳》一頁的序言中說:「他的生平像一首動人心弦可歌可泣的史詩,他的詩歌是至精至要千古不朽的教言。在修持上,他的造詣可謂獨步古今,比起其他許多佛教的聖哲來總覺有過之無不及。他說的法是人人能懂的,直截了當的。」又說:「密勒日巴所修的宗派和法要是所謂『無上密宗』,但他的作風和精神處處顯示出原始佛教中的樸實、堅苦、與實踐。他的言行和那些搖鈴打鼓、眩人眼目的密宗行者全不相同,許多地方都有點像似個禪宗的行者。他的詩歌中處處說般若、談心性,讀來全似禪宗的囗吻!」又說:「密勒日巴尊者對佛法的最大貢獻,是以自己的生平來說明大、小、密三乘的不可分離性。」

密勒日巴的傳記告訴我們,他的一生分為兩個階段:先因七歲喪父,為報叔父及姑母的吞產之仇,所以學了咒術殺人及降雹之法,使他造了黑業。繼而生悔,所以求學正法的白業。但在上師馬爾巴座下,上師為要清凈他的罪業,故意給他苦行,修房子,修了拆,拆了再修,共歷八次大苦行和無數小苦行。終於罪業清凈,受了灌頂和修持的囗訣。他以苦行聞名,又以美妙的歌聲化人,留有一部《十萬歌集》(Grubum),迄今傳誦於人世。他未受比丘戒,但當弟子們問他為何不跟馬爾巴上師一樣的蓄妻生子,他的回答是至尊馬爾巴為了度眾方便,他卻沒有這個必要。

九支派

密勒日巴的弟子很多,據說得大成就者二十五人,其中如心的弟子八人,如子的弟子十三人,如女的弟子四人。集此一派學說之大成者,則為其高弟達保哈解(Dwag-po lha-rje 西元一○七七—一一五二年),他初學甘丹派,著有《菩提道次第隨破宗莊嚴》,是以阿底峽的《菩提道燈論》和會了密勒日巴的「大手印法」而宣揚。視其思想,乃是取乎佛護的中觀之說為解釋的根據。後來,由於此派流布地方漸廣,傳習的觀法,亦次第差殊,遂又分為九小派:
(一)達保哈解自成達布派。
(二)達保的弟子求松肯巴(Dus-gsum-mkhyen-pa)開出迦爾瑪派(Karma-bkaḥbrgyud-pa),以迦爾瑪寺(Karma-lha-ldan)為根本道場。求松肯巴既死,又轉世再來,為此派第二祖,以後即遵沿此制,所以,活佛轉世的制度,即由此派創始。此派於明朝最盛,其第五世嘗與永樂帝友善,並且曾收宗喀巴為弟子。
(三)潑結木九巴(Phags-mo-gru-pa)開出潑結迦派(Phags-gruḥi bḳaḥ-brgyud-pa)。
(四)拉馬新(Bla-ma shan)開出新咤兒派(Shaṅ-tshal-pa)。
(五)潑結木九巴的弟子林青(Rin-chen-dpal)開出地康派(B.dri-khuṅ-pa)。佛元一七二一年於拉薩東北百余英裏建立地康寺。
(六)金巴日巴(Stsaṅ-pa-rgya-ras-pa)開出路結派(Ḥbrug-pa),以隆獨寺(Kluṅrdol)為其根本道場。
(七)大吉隆壇(Stag-luṅ-dam-pa)開出大隆派(Stag-luṅ-bkaḥ-brgyud-pa),建立大隆精舍,傳其法燈,以迄於今。
(八)達爾馬騰(Dharma-bdaṅ-phyug)開出勃隆迦派(Hbad-ron bkaḥ-brgyud-pa)。
(九)林普起咤(Rin-po-che-rgya-tsha)開出杜普派(Khro-phu-bkaḥ-brgyud-pa),這是九支派中最後開出的一派。
如果第一個達布派算作迦爾居派的本系,則可另加一個由耶息生結(Ye-śes-seṅ-ge)開出的耶禪迦派(Gyaḥ-bzaṅ-bkaḥ-brgyud-pa)。
杜普派中曾經出有一位大學問家布頓(Bu-ston-rin-chen-grud生於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西元一二九○—一三六四年),精通顯密兩教,博貫五明諸論,整理大藏,註解要典,於戒律及密乘,他均有所創獲,因其立說平允,極受後世學者的宗崇。他有一部《善逝教法史》,有人譯為《印度西藏佛教史》,完成於元英宗至治元年(西元一三二一年),當時他僅三十四歲,但是此書極受後世學者重視;書分前後兩編,前編總論佛說及印度佛教傳流的歷史,後編敘述西藏佛教史並附《大藏經》編目,故又稱為「語寶目錄」或「大目錄」。這也是藏文藏經最完備精審的一部目錄。有關此目錄的內容,待到第五章再介紹。他的《布頓全書》達二十五帖四百一十三部之多。因他對於佛法貢獻極大,故被稱為「布頓一切智者」;後因他住於夏拉寺(Sha-lu),故將此派又名為夏拉派。

希解派

希解派也是甘丹派的一個分支,類似迦舉派。此派出現較晚,是以元初南印度伽拉新陀(Jarasindha)地方的大阿阇黎巴敦巴喪結(Pha-dam-pa saṅs- rgyas)為創祖,他經迦濕彌羅至阿裏而遊於藏土者凡五次。後以西藏隱士馬貢(Rma-sgom)等為其法統的繼承人,這是行腳僧的一派。此派學系出於超巖寺,立說要點在以密乘滅除人生之苦惱,所以希解之意即是能滅。因其辭意淺顯通俗,流傳極廣。至於此派所奉行的怛特羅(密典),分有初、中、後三類,有《除滅三燈》及《夜魔帝成就法》等。

爵南派

(Jo-nan-pa),此派之建立,約在西元十四世紀之初,由圖解宗都創立,亦承甘丹派的秘密新說而加以略微改變者。建立爵南寺為其根本道場,所以稱為爵南派。至明朝神宗萬歷年間,此派出有一位大學者多羅那他(西元一五七五─一六三四年),博學能文,兼通梵語,乃為西藏譯經家之殿軍;他著有一部《印度佛教史》,極受學者推崇。書成於明朝萬歷二十六年(西元一五九八年),共分四十四章,敘述佛滅後的佛教史事極詳,尤其自二十三章以下,皆敘印度佛教的晚期史實,多為漢土未傳的資料。但至清初以後,此派的第五世大喇嘛,即改流歸宗於宗喀巴的格魯派,故今此派已經不傳了。因為多羅那他晚年巡化外蒙古,寂於庫倫,世世轉生即為黃教的哲布尊丹巴活佛。

薩迦派

薩迦派(Sa-kya-pa)為西元十一世紀之初的袞曲迦保(H.khondkon-mchog-rgyal-po 生於北宋仁宗明道二年,西元一○三三年)所創,他先從譯經家釋迦智受學顯密諸典,後於薩迦(Sakya後藏日喀則之西四十八英裏)地方,建立寺院,聚徒講學,故稱薩迦派。此派學說,是以清辨系的中觀思想,作為解釋密乘之本義;又以顯乘的菩薩五位(資糧、加行、見、修、究竟),與密乘四部(作、修、瑜伽、無上瑜伽),對合而修,以為修此即自然修彼;於是在加行位中的暖、頂、忍三昧耶斷所取惑,世第一法三昧耶斷能取惑;同時以菩薩智慧本性光明照耀而入大樂定,此即達成顯密融合的境地了。其次的各位所修,例此可知,不必多舉。此種學說,不盡出於印度,而是另屬於迦濕彌羅的班禪(Pan-c’en大有智慧者)釋迦師利一系所譯傳的思想。因其與過去藏土所有的密乘之學大相徑庭,故又和古傳的寧瑪派相對,名之為「新學」。

以上所述各派,除了甘丹專事教化而外,其余均有勾結土豪、幹涉政治、濫用勢力的事發生。迦爾居派曾經攬握藏中政權,薩迦派與政治關系尤密。此派娶妻生子,以為法嗣,開祖之子孔迦寧保(Kun-dgaḥ sñin-pa)為第二祖時,嘗由元之成吉思汗給他西藏的統治權,並且受命於蒙古開教。到了第四祖孔迦嘉贊(Kun-dgah-rgyal-mtshan),學問精博,應元帝庫騰汗召入朝,並被尊為帝師,他的侄兒發思巴(又名帕思巴,藏名Chos-rgyal-ḥphagspa)為薩迦五世。幼極聰慧,長而博學,元世祖即位,入朝為帝灌頂,亦受國師封號,稱為大寶法王。當他歸藏之後,統一了藏土政權,臣屬於元朝,寂後被元朝謚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宣文輔治大聖至德普覺真智佑國如意大寶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師」,尊榮如此,可謂至極。因而西藏喇嘛亦隨著元朝勢力到了中國內地。僧眾倚勢驕縱,流弊至深,於是即有革新西藏佛教的宗喀巴應運而生。

宗喀巴所創者,為格魯派(Dge-lugs-pa),此到下章介紹。

紅黃白黑四大派

以其衣冠的顏色來分別西藏佛教的宗派,乃是通俗的看法。其實,在宗喀巴以前的西藏佛教,均可納入紅教之下,也就是說,除了格魯派,以上所舉的其他二十派,無一派不是紅教,他們的僧侶或喇嘛,均披紅色衣戴紅色帽,故稱紅衣派或紅帽派(Sha-dmar)。在宗喀巴之前,紅派盛極,後來由於內在的腐化加上黃派掌握政權以後對他們的壓力,所以日漸沒落;但在今日的尼泊爾,仍是紅教喇嘛的化區。後來,藏土的紅教也在各方面做了修正,已不復昔日的腐敗了。

黃教便是指的宗喀巴的格魯派,當他提倡宗教改革之際,為了有別於舊派,故將衣帽染為黃色,所以稱為黃衣派或黃帽派(Sha-gser這個黃色的原因,西藏有兩種姑妄信之的傳說:一說宗喀巴說教時偶爾把帽子反裏而戴,後來就以帽裏的黃色為誌;一說宗喀巴染衣時,其他色料均不成,獨有黃色鮮美,遂用黃色),今日的達賴與班禪,便屬此派,在二十世紀上半葉,黃教是藏土總攬政教大權的領導階層,也是實力最強大的一個宗派。

白教的產生時代,約與黃教相先後,有說原亦棒教之一派。然據白教自稱,也是迦爾居派的一流,例如金安一編的《密宗輯要》所說:「噶居巴(迦舉)通稱白教。」又說白教祖師中,不完全是出家人,二、三、四、五代祖師,均系在家白衣。五祖密勒日巴與其弟子常著白衣;復由於信奉白教之白衣,並不少於出家之喇嘛,故人皆以白教稱之。」此派雖以在家居士為主,卻因紅教的頹敗而趁機興起於後藏,高樹護教旗幟,嚴凈戒法,顯密兼弘,而以密乘為其指歸。然當黃教大盛之後,白教便趨於衰微,據說迄於二十世紀上半期,僅在後藏部分地區有八千余人信奉白教。現將太虛大師對白教的看法,錄下參考:

頃閱蓮菩提譯之西藏白衣派──西藏有紅、黃、白、黑四派,傳除黑派為外道,余皆佛教,明行道六成就法,自稱乃特出於密宗道次第無上部以上之密傳。核之,亦為無上部中所含之行法,但就其所側重點特殊發揮,自標其勝──紅衣派應更別有自標其勝之處,其實則大同小異而已。中以「靈熱成就」為特要基本,余五皆依據之。「幻觀」、「夢觀」甚平平,「凈光中陰」為最上成就,然亦為紅、黃派所共,「轉識成就」同作密之彌陀法,不過易彌陀為金剛大持耳。觀於「意變勝慧女身段」,頗能說明藏密無上部皆修欲樂定之秘密。(《太虛大師全書》第三十冊《文叢》七八五頁)

黑教本為棒教外道,祀奉天地日月、星辰雷雨、山川陵谷,乃至一切萬物。以詛咒禳祓為事,崇尚巫術,以降神為大祭。他們的衣冠皆黑,故稱黑教。佛教興起後,把它呼為棒(Bon)教,顯有視為「外道」「異端」的輕藐意味,因為Bon這個字的發音,正好和蒙古人稱「男巫」的音一樣,這表明黑教絕對不是佛教的宗支。然受佛教影響,黑教也分為左右兩派:左派近乎黃教,持戒重律,右派近乎紅教。現僅後藏薩迦及西康青海毗連地區三十九族部分信仰。無疑的,黑教的寺廟經典,以及有僧侶也有崇奉的祖師(智慧大師,藏語為丹巴喜饒)等等,是佛教的影響。

根據吳忠信於民國二十九年(西元一九四○年)提出的「入藏報告」中,所記藏土的主要寺院計七十二座,紅教列有七座,黑教兩座,白教僅一座,黃教占了六十二座。可見西藏各派宗教之中,黃教是後來居上,黃教之能如此,原因並不僅在於政治權力,乃在它有深厚的學術基礎,此到下章再講。